镇魂——论·和面的重要性（十六）
沈巍的身体下移，径直穿过屋顶的瓦砾。借着屋中昏暗的烛光，他走到纪先生消失的地方，大致观察了下屏风的构造与花纹设计，应该是先秦风格，如非有特殊的收藏爱好，这位刻意隐藏身份的世外高人估计就是春秋战国生人了。
屏风上的图腾还未消散殆尽，沈巍扬手将其停滞住，补全了空缺。待图腾归位的一刹那，他破口说道：“谶术？”
谶、一语成谶也，是秦汉时代巫师、方士预示凶吉的隐语。
还有另一层含义是非正道修行，即不是通过引气入体等方式进行的正规修炼，而是通过某种外界方法提高自身灵力，由肉体凡胎朝夕间成长为业界大能。
不清楚对方是善是恶，战斗力高低，沈巍没有贸然闯入，万一纪先生修炼的是专门攻克上仙神圣的功法，自己和特调处一干人等说不定就得在东北扑街了。
他再次划过屏风，而后原本雕龙刻凤的木质表面变换成一台LED显示屏，纪先生的一举一动全都在斩魂使大人的监视中。
屏风是一间密室的入口，室内的装潢颇有古风，器皿摆设全部遵循先秦燕国的风范，在没有电灯的前提下依然亮堂堂的。
另外，分明隔了一层暗门，沈巍还是能感受到密室中的寒气，直击肺腑，这与黄泉千尺之下的寒意大不相同，陌生又熟悉……
纪先生穿过一道楠木月亮门，正前方是一张寒玉床，床上躺着一个男人，通体苍白，身着一袭干净整洁的白色睡袍。头部盖有一张绣金丝帛。
“今天有外人来了，我不知道他们是好是坏，我真的怕有一天……会违背我的诺言。”纪先生来到男子身边，牵起他白得瘆人的手。
另一只手撩起绣金丝帛，纪先生平静地俯视着空荡荡的床头。沈巍自视胆大心细，没曾想也被激出一身冷汗。
寒玉床上的男子，有手有脚，唯独缺少了一颗头颅。脖颈上的断痕十分整齐，看来行刑之人内心坚决，手起刀落，绝不留活口。
还没等沈巍反应过来，纪先生反身扬手，袖口中飞射出几道银丝，环住了他的腰身：“什么人，莫要躲躲藏藏！”
沈巍游客的身份不足以让千年老妖纪先生动荡，上古山圣斩魂使就不好说了，试问上天入地，冥妖两界，有一个算一个，谁见了斩魂大人不是三叩九拜，服服帖帖的。
纪先生呵斥完，一股阴沉浓重的浓雾顺着屏风入口漫了进来，承载着气吞山河的势力，令他不由得脚软，后靠在寒玉床上。
“什…什么人？”
沈巍估计把面前得黑气加重了几个度，气势磅礴地大踏步进来，他腰间别着一把可斩天下万物的宝刀，人道斩魂使格外注重礼仪，还没过月亮门他便抬手作揖，先礼后兵。
三界中也就剩下人界不知道斩魂使，纪先生活了几千年，还投机取巧地修炼了法术，没听说过沈巍的名号的不可能的。
他回身将丝帛盖回原位，追到黑袍人面前：“您是…斩魂使？”
“是。”沈巍故作深沉，演出一副兴师问罪的面孔，纪先生借用宝器所成，替亲随续命，扰乱地府的秩序，本就该受到处罚：“你可知本使前来，所为何事？”
“旅游，您不都说过了吗？”纪先生一语道破天机，搞得沈大人很没有面子。也难怪，一个经历过乱世肃杀，做过质子，被亲生父亲抛弃的孩子，警惕性总会高过常人。
沈巍谦和地笑了笑，褪下身上的黑袍，单留一把斩魂刀。也许真的是黑袍人的气势太强大，在他恢复平常装后，纪先生的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。
“先生果真是聪明，那我就开门见山了，你我都是修门中人，有些事情看一眼便心知肚明，阁下是如何修成、如何替身边人续命的，就不需要我再解释一遍了吧？”沈巍说道。
人没有不惜命的，尤其是帝王将相之家，皇帝们穷极一生都在追寻长生不死的法门 ，令群臣百姓高呼万岁，为的不就是能够长长久久地安坐在龙椅上，与天地同寿吗。
“大人在说什么，小人听不懂。”
沈巍是一面天生的镜子，旁人好他则好，旁人冥顽不灵他也不会强忍着给好脸，听见千年老妖一口咬定自己是正规门路上来的，不忍握紧了刀柄：“听不懂？你以为动用宝器时只要做得天衣无缝，就可以逃出生天了？有一句话叫做人言可畏，阁下的故事早就响彻云霄了。”
纪先生道：“人言可畏……明明是空穴来风。”
沈巍不管他的狡辩，直冲到寒玉床边，伸手在尸体上摸了几把。这个有失体统的举动惹到了纪先生，他就像是自家夫人被轻薄了般，也不论是不是‘流氓’的对手，祭出一把长剑朝沈巍的心房刺去。
沈巍瞬移至玉床的对面，长剑不偏不倚朝尸身袭来，纪先生猛地收剑，因为控制的不当，他右手虎口处被震出一道三寸长的裂痕，鲜血直流。
沈巍没想伤到他，随手幻出一瓶金疮药递过去：“先生很重视他？”
纪先生没有接过他的好心，拖着淌血的手来去检查尸体，沈巍一把环过他的手臂，将其拖到两米外，千年尸身配上千年老妖的非正道之血，万一引起尸变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纪先生视线不离玉床，说道：“大人，您有话就说吧。”
“我想说的，都是你所做的，有些东西不属于凡人，你抢占它数千年，不论初心如何，始终是错的。”沈巍扶起男人的手腕，往他掌心上药。
“对与错不在初心，而在于大人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看待这件事的，小人从没认为传家的东西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，但是，您如果想把它取走，也绝无可能。”纪先生从沈巍手中抽回手腕，捡起震落在地的长剑。
沈巍叹了一声，问道：“先生姓纪，敢问……燕国太子殿下究竟是谁？是您？还是玉床上的男子？”
“是谁还有意义吗？人都已经死了，这座所谓的王爷坟埋葬的是谁，也不会因为小人的几句话而改变，您心之所向，更不会因为谁是燕丹而放弃。”
话都说到这了，明眼人都瞧得出来。
沈巍终于明白燕王喜是如何向秦国交的货。太子丹也许真的受河神的恩惠逃出生天，追兵带回去的头颅也许就是寒玉床上男子的头颅，他们在容貌上十分相似。
沈巍不知道该怎么回绝他，虽然不清楚纪先生和替死鬼之间有怎样一层关系，但他的目的和夜尊不同，他只是为了守护友人的尸身，长长久久的守护下去，唯有自己不死不灭，才能保证陵墓不被世人掘取。
沈巍劝说道：“这是错的。”
“活了几千岁了，对的错的小人会分不清吗？”纪先生还剑入鞘，打算跟斩魂使大人好好地聊一聊，希望受忘川河洗礼过的大人不会太铁石心肠，为了当初的一个承诺，放下尊严又有何难？
“阁下是修士，也就是凡人们说的唯心主义，您既然知道世间有转世轮回，又何苦守护者一具冰冷残缺的尸体呢？如果你愿意的话，我会帮你找到这位先生的转世。”沈巍苦口婆心地劝解。
若不是鬼面死了也不安分，全世界的幺蛾子都让他一个人闹完了，沈巍也不会阴差阳错地查出此处有人偷生，假若纪先生接受他提出的交易，二人完全可以达成共识。
一手交璧一手交人。
纪先生面目冷漠，像一尊只会望向一处的兵马俑，他开口说：“找到了又能怎样，阴间的秩序小人还是略懂的，饮下孟婆汤前世今生便都不记得了，小人把宝器交予您，自身寿命不过剩下几十年，您再替我找到一个承载着陌生灵魂的陌生躯壳，于我而言，没有意义。”
沈巍理解他的忧虑，几年前赵云澜也不记得小鬼王，不记得魂火，他起初看中的也不过是一副美人容貌，他是赵处长不是昆仑君。
回说，赵云澜醒的过来不代表所有人都醒的过来，纪先生心如磐石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说不通的，沈巍还不想像个恶霸一样动用武力，强取豪夺。
“你再考虑考虑，问问你的内心，你在乎的到底是他这个人，还是您们在一起的回忆而已？”沈巍拍了拍纪先生的肩膀，推到屏风入口处，目送他走到尸体边。
沈巍看得出来纪先生不是大恶之人，方才的香气也是普通迷药，不会伤到赵云澜和林静的身体，另外还在担心楚恕之有没有回来。
想得出神，他居然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潜入，沈巍的元神是被纪先生叫回来的，可惜还是慢了一步，一只蝙蝠状的巨网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，里三层外三层地缠着白丝。
“老裴，你做什么？”纪先生喊道。
巨网开口说：“老奴答应过公子，如果他们不怀好意定会一命相拼，保护您和恩公的周全！”
最后一句屋主人是撕喊出来的，沈巍化身黑袍大刀破斧将巨网砍了个稀巴烂，被包裹的时候他完全跟外界失去了联系，纪先生说了什么他是一句也没听到，还以为是有人设下了埋伏。
纪先生不明其中缘由，自己分明已经喊话，斩魂使大人竟然不识好歹，硬是要了自家亲随的性命，误会就此达成。沈巍原本还在纠结怎么说服他交出和氏璧，现在看来，还是凭本事来的容易些。
刚破出来，一柄长剑朝着当年的冰锥伤处袭来，沈巍横过斩魂刀替自己挡了一下，二人的法器毕竟有云泥之差，刚一接触到，纪先生就被击退到月亮门里，撞在书架上。
他回头看了眼男尸，像是打了鸡血般重振精神，按原路冲杀到斩魂大人的眼前，英豪双手握紧刀柄斜批过去，千钧一发间，纪先生胸口处灵光一现，沈巍的斩魂刀能斩断世间万物，三百六十五拜只差一哆嗦，可不能亲手弄坏宝器，他猛地收刀，回旋着退到七步外。
沈巍刀指敌人，道：“说，你把楚先生弄到哪去了？”
纪先生双手伏在胸前，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取出来和氏璧，原来他早就把宝器种在了自己的身体里：“斩魂使大人，我在村庄中下了结界，一旦过了五点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……还有就是，王爷坟没有古墓，因为整个村庄根本就是一座露天陵墓，山间河内机关重重，凡人进来，有去无回。”
（未完待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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